无论“当乐”还是“不当过于乐”,都来自于对生命有限的体认。《诗经》中有好几首诗都写到了这种生命之感:《鲁颂·泮水》中鲁侯“永锡难老”的期求;《唐风·葛生》“百岁之后,归于其居”的清醒认识;而《秦风·车邻》、《唐风·山有枢》则说应及时行乐。感受到死亡的不可避免,进而思考如何突破生命的局限、如何度过这有限的生命历程、如何消释生命的沉重之感,自然是人类意识成熟的表现。这也说明《诗经》是文明时代的产物。而此诗的作者对生命的思考,似乎比上述各诗都更为深刻。关于此,可与下面的《山有枢》进行比较。《山有枢》说:“子有衣裳,弗曳弗娄。子有车马,弗驰弗驱。宛其死矣,他人是愉”,劝人活着时尽量享受物质财富,对生死问题的认识更多感性成分。而此诗虽也有及时行乐之意,但考虑更多是如何使生命更有意义,如何使得生命不在玩乐中被荒废。《读风偶识》说:“‘职思其居’,居谓现在所居之地;四民各有本业,先尽力于其所当之务,而后以其馀暇行乐,虽行乐而仍不忘其本业也。‘职思其外’,外谓意外所遭;本业虽已克尽,而事变之来无常,不可以为未必然而置诸度外,朱子所谓‘出于平常思虑之所不及,当过而备之’者是也。‘职思其忧’,乐者忧之所伏,太乐则忧必至。……《孟子》曰:‘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。’所以乐之时,常作一忧之想也。‘瞿瞿’,怵惕瞻顾也;‘蹶蹶’,黾勉奔赴也;‘休休’,安吉嘉美也。乐不忘忧,则不至于有忧”。崔述这段话虽在个别词句的理解上不是很准确,却基本诠释出此诗作者对生命的种种思考。可以看出,此诗的作者对生命的体认有更多的理性成分。正是《蟋蟀》与《山有枢》两诗对生命的不同态度,所以二诗在情调上也颇不相同。吴闿生《诗义会通》比较二诗,认为《蟋蟀》“诗意精湛之至,粹然有道君子之言”;而《山有枢》则“诗词有危亡之惧,而欲荡佚以娱忧,乃无聊之极思,情词迫切,与《蟋蟀》篇之和平中正迥不相侔。”基本概括出了二诗的情调差异。
《唐风》中有三首诗谈生命问题,是值得注意的。
鸨羽
肃肃鸨羽,集于苞栩。王事靡盬,不能蓺稷黍。父母何怙?悠悠苍天!曷其有所?
肃肃鸨翼,集于苞棘,王事靡盬,不能蓺黍稷。父母何食?悠悠苍天!曷其有极?
肃肃鸨行,(10)集于苞桑。王事靡盬,不能蓺稻粱。(11)父母何尝?(12)悠悠苍天!曷其有常?(13)
肃肃:鸟扇动翅膀的声音。鸨(bǎo):似雁而大,无后趾,多栖息在湖泊、沼泽。《毛传》:“鸨之性不树止。”
集:栖息。苞:草木丛生。栩(xǔ):柞树。
王事:国君之事,即征役。靡:没有。盬(gǔ):止息。
蓺(yì):“兿(艺)”的异体字,种植。稷、黍:见《王风·黍离》注。
怙(hù):依靠。
悠悠:遥远的样子。
曷:何。所:处所。这句是说何时才能安居。
棘(jí):酸枣树。
极:止,尽头。这句是说何时才能有尽头。